我是一顶安全帽,到今天为止,我已经在中铁十四局房桥公司北京地铁管片分公司的生产现场安全“服役”了900天,明天就要“退休”,到回收仓库里去“养老”了。
刘吉旺戴着安全帽认真工作
我这一生啊,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,也没体验过什么惊心动魄,从我被管片倒运工刘吉旺从劳保库房领回来后,就一直陪着他上班、下班,一起度过了900个平平淡淡的日子。他平平安安的,我也算完成了使命,可以光荣“退休”了。
我和老刘,搭档了一辈子,磨合了一辈子,也互相嫌弃了一辈子。
嫌弃什么呢?
无非是他觉得我材质坚硬、厚重,戴在头上既沉又不舒服,会压坏他早上刚刚梳好的发型,下颌带勒紧的时候还会在脸上留下一道痕迹,着实不好看。我也不喜欢他,嫌弃他脸上、头发上的汗水蹭到我光洁的身体上,留下怪怪的气味,让我感到窒息。
还记得刚被他领回来的第一天,他就兴冲冲地戴上我到现场干活儿了。秋阳炙烈,他的汗水不停地顺着我的内壁流下,浸湿了下颌带,再滴落到他的前胸衣服上,干燥后留下点点的盐花。“真是个粗鲁的人。”我的内心深感无奈,甚至想象出不久后自己的悲惨样:满身脏污,散发着臭臭的汗油味,被随意丢弃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里,落魄终老……
“哎……”我长叹了一口气,我是不能自主选择搭档的,所以只好认命,即便刚开始就不喜欢他,也必须履行好自己的职责。于是我张开双臂,护住他的头部,随时准备着为他抵御伤害。
他工作时很认真,也很用心。早上还没到上工时间,他就已经收拾利索,抓起还没睡醒的我戴在头上,先跑到现场养护池边转上几圈,看看正在里面“泡温泉”的管片。他站在池边,一边打量着这些他的“宝贝”们,一边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今天的吊、装、腾、挪。
上班时间到了,紧了紧我箍住他下巴的带子,操控着倒运车进入车间静停降温区,将之前脱模冷却好的管片吊装上车,运到养护池边,协调吊装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环环管片吊入池中养护。日头见高,他的额上又冒出一层薄汗,混合着头发的味道浸润着我的帽檐,汗水流下来也只是用手背胡乱抹一把,继续用喷枪冲刷刚吊出池的管片。
晚上下班回来,他把我摘下丢到一旁,一边用手按摩着被箍了一天勒出印痕的后脑壳和下巴,一边在嘴里嘟囔着,管叫我“劳什子”。我没有会说话的嘴巴,只好委屈巴巴地呆在那个角落里生闷气。
有一天,晚上洗漱后他坐在床边,用手机看公司制作的安全警示教育视频。眼睛扫到我,突然站起身来,把我从角落里捡起,拿毛巾轻轻擦去我身上的灰尘,把我摆放在桌子上,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然后上床睡觉。
那天之后,没有听到他再叫过我“劳什子”,也没有再随意把我丢来丢去,上工的时候戴着,学习的时候就摆放在一旁,收工后就将我擦拭一番小心放好。
如此日复一日,即使我明天就要“退休”了,看上去也并不破旧。
但我们依然还会彼此嫌弃着,却又彼此依赖着,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。
到今天,整整900天了,我们哥儿俩并肩作战,一起迎着烈日,一起顶着寒风,他戴着我,我护着他,仿佛已经融为一体,不可分割。
今天,我的使命完成了。晚上回来,他坐在灯下,把我捧在手里一处一处地摩挲着,用毛巾把我擦了一遍又一遍。送我去回收库房的路上,有人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:“换新帽子去啦?”“嗯……”他心不在焉地回应着。
新帽子领到了,他看了我一眼,轻声地说了一句:“谢谢你,再见了!”
我也无声地向他道别:再见,老伙计!
相关新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