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“老铁”父亲

来源:本站原创  作者:徐旭 李戈   时间:2023-08-18 【字体:

我爸不是我爸!对,这话不是我说的,是被父亲惹生气时母亲说的,也就是这个时候,母亲便开始絮絮叨叨地翻起了旧账。

母亲没好气地说:“要不是瞧着有那么点军人的气势,我当初才不会嫁给他。”“铁道兵的兵能没气势么?”父亲瞪着眼从报纸后探出头。这好似标注一般的“自夸”顿时激起了母亲的火气,反问铺天盖地袭来,“老家地里一颗种子没种过的气势那是给谁看的?一年回不了一次家的气势是给谁看的?孩子肺炎发烧住院半个多月,你还在连队烧石灰的气势都是给谁看的?家里跟没你这当爸的一样!”看着父亲又将头埋进报纸,我心中不禁莞尔。

思绪拉扯到儿时,转业后的父亲“转战”宝鸡又迁到渭南,脱掉军装,拿起了粉笔。全家挤在技工学校十多平米的职工房里,我蹲在地上,守着蜂窝煤炉上翻滚的面条,等着父亲下班一起吃饭。端上桌的面条,不等我搅拌均匀,父亲早已用军营里练就的“光速”,三两口扒进嘴里,将空碗放下,转身就又伴着校园里喇叭的音乐声出了屋门。在那些时光里,只有父亲早出晚归的背影和午夜辅导我作业灯光下的侧脸,消瘦刚毅。父亲说,工作就是任务,任务就必须一心完成,这是天职。

大学报到,我抱着行李只身登上火车,拒绝了父亲陪同的提议,憋着股劲儿似乎要证明自己长大了,可以像父亲一样只身从军。你去青海驻扎,我就到武汉求学。

进入路桥专业的我制图、测量、设计,学得不亦乐乎。课余我竞聘“上岗”担任起学生会部长一职,恰巧出差到武汉公干的父亲叫我吃饭,本想着向他炫耀自己也是个“官”了,谁知看到喜不自禁的父亲才知道,原来炫耀的人是他----率队包揽全国钢筋工技能大赛前三名!看着席间父亲和他同事们高举酒杯感慨几个月来的白天黑夜,眼中泛起阵阵泪花却又自豪放声欢笑的样子,我也被感染着,向往之情油然而生。那一年父亲荣获中国铁建劳动模范,但捧着奖牌的照片却不知被他夹在了哪本书里,时至今日也未曾翻到。

参加工作后,得知自己将被远派到成都时我兴奋不已,准备了各种理由准备说服父亲,谁知他却淡淡说尊重我的决定,并嘱咐我要服从单位安排,完成好本职工作。一时我竟哑然,不知怎么接受他那默默传递出来“你应该去”的鼓励。几年时间,每每从参建的工程旁经过,我总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。“任务”完成后的成就感,我总算也像父亲那样品尝到了。

每年总有一次父亲与战友们自发组织的聚会,偶尔我会被抓壮丁地去给叔叔们斟酒,也总会被他们拍着肩膀说“不孬”,然后就开始听他们回忆起军大衣外青海呼啸的风、煤油灯下学习被熏黑的鼻孔、1984年兵转工时抽泣的肩膀、兵转工时和自己较的劲……待到六十生日,已退休的父亲对自己走过的路写道:

人生回眸甲子满,苦乐交织咒逝川。

学业才满执教鞭,英气勃发七百天。

男儿志存渡关山,弃笔从戎别家园。

铁兵青藏筑天路,高寒氧缺待七年。

别青赴冀修大秦,张北坝上又三年。

转身职教新领域,二十七载长与短。

躬身社保满三载,初心不改句号圆。

甲子岁满歌一曲,求真求实天可鉴。

夕阳虽好须奋蹄,老而弥坚情无限。

无悔今生岁月歌,今生无悔向明天!

恰逢兵改工40周年,父亲重走了军旅寻根路。总北村的新训场、二郎洞的石灰窑、乌兰县的被装库,都已沧海桑田,人是物非。当父亲指着一处空地,说他就是在那站的岗,我望着四十年来为这段记忆“站岗”的父亲,心中无限感慨。

“铁道兵”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概念,一枚烙印,一股子流淌在血液里的力量。它能让你默默忍受磨炼,蜕变成不懈追求目标的执着力量,也能塑造坚忍不拔的意志,成为拥有磊落豁达生活态度的人,还能像我的父亲一遍遍教我的儿子学敬军礼时,眼中凝望不散的传承。

【编辑:敏业】